魔神都的夏天,炎热到令人意识模糊,令人焦躁不安。
而狼哭岭,从来都没有夏天。
无边的风雪,今天格外的狂躁。
屋外的雪一点点在窗台边堆砌起来,只一会儿,便已经有小指的厚度。在一片白茫茫的结晶中,阴沉而灰暗的狼家城堡看上去,像是一座座被掩埋已久的废墟。
小狼隔着窗玻璃,趴在那面冰冷而透明的屏障面前,用口中的热气在上边吐出一团团苍灰色的氤氲,然后用小小的手指一点点在上边写下歪歪扭扭的两个大字:
“无聊。”
疲惫的眼睛里,而今只能看得到这样让人倦怠的困意。这对于精力旺盛得过了头的小孩来说是极少能看到的表情,但是就算空有一身元气,没有人与之共鸣,一个巴掌,倒是也拍不响。
牙小果大抵还没有成熟到能享受孤独。
如果没有人陪她玩,她就很难过。
屋外的这场风雪这般大,大到连习惯了冰冷的狼家人都闭门不出,她明白这个时候想去欺负假小子是做不到的事,城里的街道上也不会有任何商贩与热食,于是这就剥夺了小狼崽最喜欢的两项娱乐。
她倒宁愿今天老爸再让她去老狼灵那里上课,然后她再想尽办法翘掉,在暴风雪里跳过险峻的山崖群峰,也是很刺激的事,可是今天,老爸让她老老实实待在王城里。
这让她很不开心。
因为狼家王城里,尽是些让她感觉到不快的有臭味的大人,好像天生就与元气满满的小狼崽有一层无形的薄膜,让彼此无法亲近,只要他们一说话,牙小果就觉得浑身难受,想要逃离。让她稍稍感觉好些的,就只有老爸和老哥。
她一直觉得,她好像与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但却怎么也找不到原因。
直到有一次她才明白:牙小果并不全是狼家人。
她和那些生于贫瘠死亡寒冷之土的野狼们不一样,她的身体里,还留着妈妈的血。
但是妈妈是谁?牙小果从没见过,而牙宿也从不提起。
看着别家小狼们总能够一个个回家找爸爸撒娇找妈妈喝奶,牙小果总觉得自己的人生里似乎少了一个什么人。为此她也曾经就纠缠过牙宿,让他告诉自己妈妈去哪儿了,自己是从哪里来的。
牙宿说她是从垃圾桶里捡的。小狼反驳说她早就知道男女之间那回事,一定是你把妈妈扔掉了。
扔掉了,她说。
那一次,牙宿发火了,是真的发火,对他一直捧在手心上的女儿发火。
这位狼家家主是一位老鳏夫,这对于王家来说是极罕见的事,但自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牙宿就开始坚定地拒绝老臣们关于他再圆婚的提议。
牙小果渐渐明白,老狼不愿意提起这件事。
而那些捕风捉影听来的故事,似乎模模糊糊地回答了牙小果的问题。
渐渐,她也接受了这个现实——
个头。
她撅了撅嘴,从窗台边跳下,推开房门,在狼家王城的走廊里奔跑起来。
她跑得这样快,以至于不知道撞倒了多少个路过的小女仆,把她们端着的餐牌撞在地上摔得粉碎,以至于震落了堆在栏杆旁的积雪,惊飞了好几只停在上面避风的小鸟。
她在狼家王城里上蹿下跳,在暴风雪里从一个屋顶跃到另一个屋顶,踹下好几块瓦片,拉着绳索与铁链滑过千米的深谷,想找到一块她从没踏足过的地方。
狼家的女儿总是闲不住,也关不住的,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想要去奔跑,去探险。如果有锁链牢笼束缚着自己,他们便是将口中牙撕扯得崩裂出血,也要将那刑具咬破。
如果没有自由与傲慢,狼就不能算活着,这就是它们与犬的区别。
王城的每一个角落,都已经被好奇心旺盛的女孩探索完毕。
最后,小狼停在了王城底下一片小小的花园之中。
这片小小的静谧之土与整个王城灰暗肃杀的气氛都不相符,圆形的露天开口里,灰暗的光芒与白雪一点点落进这里,却听不见外边的风声肆虐,生满苔藓的土壤里,星星点点盛开着几朵雪绒花。
这是在寒冷的北境,极少能绽放的几种花朵之一。
只不过无论牙宿还是法兰,似乎都没有养花养草的兴致,所以这块花园,是专门为了某个人而建立的。
牙小果知道,那是为了谁。
在花园的中央,树着一块洁白而被冰雪覆盖着的墓碑。
那是一块仿佛未经任何雕琢,朴实无华的冰石碑,甚至有些粗糙而布满棱角,看上去,就好像是狼哭岭里那狰狞的角峰中不起眼的一座。
而它的碑面上,只简简单单地镌刻着一句话:
“纪念我一生挚爱的亡妻——幽,寒冰的新娘。”
这个名字属于谁,牙小果不会不知道。每一个狼家人都对这位寒冰的新娘有着别样的感情,从战乱中拯救狼家,为了治愈孩子们的伤口与病痛而放弃不死之身,在最困苦寒冷的冬天为了狼家的生存而成为舞者在整个魔界大陆奔走,最后因病早逝,这些早就被传唱过无数遍的故事牙小果听了一次又一次,听到耳朵生茧,听到令人厌烦。
任凭这些故事多么美丽,现在的那位狼家王后,现在也不过只是冢中枯骨,一滩烂泥。
牙小果不喜欢这位受人爱戴的狼家王后,原因很简单。
她不是自己的妈妈。
这个理由也许都称不上是理由,但对于小狼来说,却已经足够充分。按理说她本没有理由在这里停下,然而现在,小狼却无奈地看着花园中央——
看着那个靠着墓碑睡过去的中年人。
小狼捏着鼻子走到了牙宿身边,看着自家老爸呼噜呼噜,大流口水的难看睡相,她犹豫了一会儿,摇摇头,准备走开。
可是只走到一半,她又哒哒哒地小步跑了回来,这一次下定决心,一记飞脚踹在了中年人的面门上,把他从梦乡里惊醒。
“哎呀!谁啊!!!”
牙宿痛得在地上打滚,愤怒地站了起来,手上下意识地举起了一块石头就要反击。
“是……是本姑娘!怎么啦,有什么不满啊!?”看到那匹老狼凶恶的模样,牙小果也被吓了一跳,但还是大声地回答。
“你干嘛……踢我啊?”原本正准备一石头砸上去的牙宿这才看清是自家闺女,吓出一声冷汗,慌忙把石头一丢,尴尬地问。
牙小果红着脸,双手交叉在胸口,大声地骂这个不懂事的大男孩:“在这种地方睡觉会着凉的!”
“哦……”牙宿不好意思地抖抖身上的雪,看了看天空。
“自己让我待在房间里,结果就跑到外边来睡觉啊。”
“对不起……小果。我不小心就睡过去了。”
“哼,如果不是本姑娘发现得早,你又要丢狼了!”
是的,身为北境寒冷之地的狼王如果感冒了,这听起来确实是件不那么光彩的事。
“那就谢谢我家闺……”牙宿露出大白牙,笑了笑,准备揉揉小狼的脑袋,却被一爪子拍开了。
“不许碰我!”
小狼往后跳了两步,像是要躲开苍蝇一样躲开了牙宿的手。
她死死地瞪了牙宿身后的墓碑一眼,做出不屑的表情,扭过头去。
察觉到小狼的厌恶,牙宿沉默了一会儿,又说:
“对不起。”
这一回,他倒是没怎么说烂话,而是转过身对着墓碑,温柔地再献上一朵新鲜的雪绒花。
在墓碑前的空地上,散落着几片昨夜不知道何时被碾碎的花瓣,掩埋在雪中。
“本姑娘要走了,不和你这只负心狼说话了。”牙小果叹了口气,径自转过身就要走。
她明白有的人做了那么多都没成功的事,岂是她一个小孩子能做得到的。
有些人,是忘不掉的,如果强迫去忘掉,便是侮辱,也没有意义。
因为真正的忘记,从不需要刻意。
“嗯。不一起回去吗?”
“谁要和你这个臭臭的男人一起啊!呸!”
牙宿苦笑,看着闺女离开的背影,似是想起什么一样:
“小果!”
“嗯?干嘛?”
“我本来还以为,你应该会不吵醒我给我盖上被子,这样才比较温馨吧?”
“你以为是写小说呢!笨蛋老爸!”小狼几个小跳,就爬上一旁的高塔,蹿了几下又不见那里玩去了。
只剩下狼哭岭的风雪,与坚硬狰狞的城楼,在灰暗的天空下依旧。
每个人心底里,大概都有不愿面对的东西吧?
这只是法兰不在的日子里,狼哭岭的一点小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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